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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寨风云

第五章 山寨风云 (第1/2页)
  
  五月阳光正好,不温不火,李跑跑坐在车上,打开窗户,暖风吹得他醉醺醺。
  
  今年的春天来得有点晚,这样的年代,春天总会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吧。
  
  这会儿田里的油菜花还开得正旺,女人们扛着锄头穿梭于乡野之间。
  
  有男人才奇怪呢,没被抓去当兵的也都躲了起来。
  
  汽车驶过颠簸的土路,女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朝这边望过来。
  
  她们看的并不是这洋气的小汽车,而是车上的男人们。
  
  回想起这一路坎坷,李跑跑转头看了一眼靠着车窗打鼾的朱立业,
  
  突然觉得不那么讨厌这个人了。但是他也没去想会喜欢这个人的理由,
  
  李跑跑看见窗外的女人,就开始想念妻子贾娇娥了。往事云涌,
  
  李跑跑开始默默流泪,自己是攒了多少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了娇娥
  
  这样的女人啊,一想到妻子在外受苦,自己竟然还在这小城快活了这
  
  么久,忍不住不停地捶胸。
  
  “李大哥,不要摇了,这路本来就不平,再摇就要翻车了。”司机担心地说。
  
  李跑跑并没有听见司机的话,仍然陷在沉重的思妻情绪中,这情
  
  绪就像一个雨后的沼泽地,一脚踏上去,没人拉一把是起不来的。
  
  “轰!”一声巨响,车子翻了,一颗地雷把李跑跑从沼泽中拉了出来,
  
  同时被从梦中拉回来的还有朱立业。两人感到一阵头眩,李跑
  
  跑打开车窗,两人踉踉跄跄地从车里爬了出来,瘫倒在地上,仰头望
  
  着天空大口呼着气。还好只是头上、手上受了些皮外伤,但司机已经
  
  不省人事了。
  
  女人们好奇地正往这边围观,突然从山上冲下来几个大汉,女
  
  人们远远看见,“妈呀”一声,慌忙丢掉了手中的农具,纷纷各自
  
  逃散。
  
  那日屠老二命丧街头后,手下几人原本是想把他的尸体带回黑风寨的,
  
  却无法下手,屠老二的尸体被王金全带回县城吊了起来,说是要当街
  
  示众三天三夜。
  
  手下们回到山上,跟黑风寨的大当家屠老大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事
  
  情的经过。
  
  “……那两个小子不知何方神圣,把二当家的逼到了死角,那一
  
  头已经被王金全带人堵上了,二当家的当场被抓,他宁死不屈,与对
  
  方火拼……就……”一个喽啰说着说着就差点哭了起来。
  
  “那俩人叫什么名字?”屠老大看上去表情冷静,内心却承受着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下面人看不到,他的座椅后面已经被压出了一条裂缝。
  
  “我们打听了一下,县城里的人都认识他俩,一个叫李学良,一个叫朱立业。”
  
  另一人说。
  
  “他们不是本地人,我在县长大院里悄悄听到,过两天他们就要
  
  到省城坐火车,县长派人开车送他们去。”第三个人说。
  
  “县城到省城,能开车的只有一条路!”屠老大若有所思,悠悠
  
  地说了一句。
  
  第三日天刚亮,屠老大就在黑风寨的大院里召集了几个手下,发
  
  起了动员令:
  
  “平时二当家待你们如何?”
  
  “视如兄弟!”几人齐呼。
  
  “兄弟遇难,该当如何?”
  
  “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屠老大手一挥,大伙儿停止喊叫。屠老大慷慨陈词:“害我们兄
  
  弟被杀的那两个人,今天就要经过我们的山脚。老二的尸体我们要不
  
  回来,但是,我们可以拿这两个小子的命,来祭老二的在天之灵!”
  
  “祭灵!祭灵!祭灵!祭灵!……”下面人又挥着手臂呼喊道。
  
  屠老大一招手,几人上前,听屠老大布置好了任务,连连点头,
  
  又迅速撤离。
  
  李跑跑的车已经到了山脚,此时他沉浸在对妻子的思念与担忧之中,
  
  正当他捶胸顿足之时,一颗地雷掀翻了车子。
  
  几个壮汉走到李跑跑和朱立业身边,带头的便是屠老大。
  
  李跑跑正要说话,屠老大拔出枪指着李跑跑的脑袋,李跑跑一见枪,
  
  加上刚才撞了一下,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几人绑了李跑跑和朱立业,
  
  又用麻袋套在他们头上,直接扛上了山。
  
  “你知道我们老二是怎么死的吗?”屠老大坐在石凳上,对着一
  
  个人,表情有点悲伤,“都是因为你啊!”
  
  “关我屁事啊,我都被你关了一个礼拜了,外面是下雨还是太阳
  
  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害死你们家老二了?”一个姑娘坐在石凳上,一
  
  边啃着鸡腿一边骂道。
  
  这姑娘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水灵,就是口无遮拦。
  
  姑娘本名韩红玉,因长期挎着一个包袱偷窃,便得了一个外号叫“小
  
  包袱”。一个礼拜前,小包袱竟然偷到了黑风寨,当场被屠老大给绑了。
  
  “你那天上山来当我的压寨夫人……”屠老大沉重地说。
  
  “喂,搞清楚了,我上山可不是来做什么压寨夫人的!”小包袱打断他。
  
  “我就喜欢你这暴脾气,”屠老大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是看上
  
  了你才要娶你的。老二一听我绑来了一个压寨夫人,高兴坏了,非要
  
  下山去给我弄点儿贺礼。但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山下也没什么好东
  
  西了,早知道他是去县长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下山啊!我可怜
  
  的弟弟啊!”屠老大一激动,竟然哭了起来。
  
  “这能怪我吗?要怪还是怪你自己啊,非要逼我成亲,天下好姑娘那么多,
  
  为什么就我这么倒霉呢?”小包袱抱怨道。
  
  “你倒霉?你有我们家老二倒霉吗?”屠老大情绪激动,又狠狠
  
  地对小包袱说,“等我兄弟头七一过,你就得跟我进洞房!”
  
  “大当家的,外头那两个怎么办?兄弟们现在恨不得把他们千刀
  
  万剐了。”跑进来汇报的土匪叫豹子,专门负责山寨的安全,自幼上
  
  山,也算是跟着屠老大和屠老二建立山寨的最早功臣之一。
  
  “押进来,关一块儿,等成亲的晚上杀了祭咱兄弟!”屠老大命令道。
  
  豹子推搡着二人进来,押到屠老大面前,又害羞地、偷偷地瞥了
  
  一眼小包袱。豹子每次进洞来,总会这样偷看小包袱,小包袱便知他
  
  是对自己暗生情愫,只装作没看见。
  
  “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县长和典狱长都是我朋友,
  
  你们赶紧放了我们,否则请你们吃枪子儿!”李跑跑的头还套在麻袋里,
  
  说起话来就像没吃饭,又软又接不上气。
  
  “你就是李学良?”屠老大问。
  
  “知道还不放了本大爷!”李跑跑突然有了些底气。
  
  “前些天,一个土匪被抓了,最后还被枪毙了,是你们干的?”屠老大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大爷我,怕了吧?”李跑跑越说越来劲。
  
  “你可知道我是谁?”屠老大不慌不忙地问。
  
  “没见着我蒙着脑袋吗?白痴!”
  
  李跑跑说出“白痴”两个字时差不多是吼出来的。
  
  屠老大一把扯掉两人的麻袋,两人一见光,眼睛刺得睁不开,
  
  朱立业从眼缝里瞥见了小包袱,突然情绪亢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对着小包袱就叫起“娘”来,泪珠儿就跟从盘子里掉落的葡萄一样止不
  
  住地往下坠。
  
  众人见这场面,全都愣住了,李跑跑也傻了眼。小包袱一惊,叫
  
  了一声:“去你妈的,老娘还是黄花大闺女!”
  
  朱立业也不管,双手还是绑着的,于是双膝“扑哧扑哧”就挪到
  
  小包袱脚下,继续哭喊着:“娘,孩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包袱心烦意乱想一脚踢开他,突然顿了顿。她自从沦落到这山洞后,
  
  终日想办法逃脱而不得,突然见到这二人,心想结交两个壮丁,
  
  出去的希望总会大一点。
  
  “大哥,你认错人了,不过看着咱挺有缘,我就收你为义子吧。”
  
  小包袱突然又温柔地说。
  
  朱立业这会儿也没刚才那么激动了,抬起头来看着小包袱,真是
  
  和自己的母亲长得极为相似,但小包袱毕竟太年轻,而且自己的母亲
  
  已不知所踪,于是眼泪也收了起来,但仍好奇地打量着小包袱。
  
  “这下可不好办了,你要成为我老婆了,你收了个义子,也就等
  
  于是我的义子,但这个义子又害了我兄弟,”屠老大犹豫了一会儿,
  
  接着说,“不过你害我兄弟在前,那会儿你还不是我义子,我只能大
  
  义灭亲了”。
  
  李跑跑对于眼前的场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于是也跪倒在地,
  
  对着屠老大哭诉:“大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怎么会害您兄
  
  弟呢?我们都不认识您啊!”
  
  “少他妈废话,老子就是屠大龙,土匪,知道么?前两天被你们
  
  抓了毙了的就是我亲弟弟,你刚不是承认了嘛,怎么这会儿又是误会
  
  了?”屠老大发起飙来。
  
  李跑跑一听,糟了,牛皮都已经吹出去了,再解释也晚了,于是
  
  只能求饶:“大哥,我是厨师,我做的酸菜汆白肉可好吃了,您留我
  
  一命,我给你们烧菜……”
  
  “好啊,明儿就把你耳朵割了,你来做给我们下酒,能不能活下
  
  来就看你手艺了。”屠老大一甩手,带着豹子离开了,留下三人欲哭
  
  无泪。
  
  小包袱见他们离开,于是给两人松了绑,李跑跑被绑久了浑身难受,
  
  在一边活动筋骨,朱立业只是呆呆看着小包袱,看得小包袱一阵脸红,
  
  莫名其妙就给了朱立业一耳光,朱立业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
  
  “我们跑吧。”李跑跑小声说。
  
  “能跑掉我还在这儿?”小包袱轻蔑地说。
  
  “你不是都要和他成亲了吗,你还要跑什么?”李跑跑问。
  
  “你愿意的话你跟他成亲啊!”
  
  李跑跑愣了一下,又接着说:“他那么喜欢你,要不这样,
  
  我们假装绑架你做人质,然后我们一块儿下山!”
  
  “我觉得行。”朱立业说。
  
  小包袱被气得直翻白眼,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到底是你们傻,
  
  还是你们觉得土匪傻啊,他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就这样走?他们是
  
  土匪啊,不把我们仨全崩了才怪。”
  
  “说得也是,”李跑跑说,“那怎么办?”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别碍着我的事就行。”小包袱的眼里流出
  
  一种怪异的表情,让李跑跑心生疑惑。
  
  山中号角响起,黑风寨又有大事发生。
  
  屠老大坐在寨子中间的一个大虎皮椅上,周围是开阔的场地,摆满了酒。
  
  尽管白日艳阳高照,周围却仍插满了火把。这里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
  
  黑风寨里稍有地位的土匪们,聚集一堂,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坐等屠老大说话。
  
  “苍天无眼,黑风有主!”屠老大口中吼出这八个字,山中鸟儿惊起,
  
  头顶黑压压一片飞过,全场人站起来、肃静。
  
  “二当家被杀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也知道大家都很愤怒
  
  和悲恸。仇,我们一定要报,凶手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只等老二头七
  
  就杀了祭奠。但是今天,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屠老大说完,场下瞬间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各自猜测什么事
  
  这么重要,还得在这黑风寨顶召集这么多人宣告。要知道,这寨顶
  
  会议上一次召开可还是在八年前屠老大当众斩首百余名背叛山寨的土匪了。
  
  屠老大伸出一只手掌,众人又停止了议论,齐齐地望着他。
  
  “黑风寨十八年前建寨,我和我弟弟带着一帮兄弟打下了这个山头,
  
  后来军阀来了,被我们赶走了;日本鬼子来了,被我们赶走了;
  
  国民党也来了,还是被我们赶走了。除了八年前我毙掉的那群不忠不
  
  义之徒,黑风寨没死过一个弟兄,靠的是什么?靠的不是我这把老骨
  
  头,靠的是这里的规矩!”屠老大义正言辞地说道,下面人纷纷点头称是。
  
  “我是黑风寨的大当家的,我亲弟弟是二当家的,谁封的吗?
  
  不是,是弟兄们信得过我屠某人,这就是规矩!今天,我的弟弟、你们
  
  的二当家的横尸街头,我比你们更难受,但是,山寨还在,规矩就还
  
  在,要不然大伙干脆就散了算了。”
  
  众人沉默。
  
  “既然规矩还在,今天,我们就要选出一位新的二当家。我老了,
  
  也快打不动了,所以大家既是选二当家,也是选山寨的接班人了。”
  
  屠老大说到这儿,气氛莫名有些悲凉。
  
  “大当家的洪福齐天!”众人纷纷下跪,齐声喊道。
  
  “都是自家人就甭自己骗自己了,狗屁洪福齐天,能洪福齐天我
  
  弟他能就那么窝囊地死了?”屠老大吼道,“你们也不要劝我了,我
  
  就在这寨子养老了,寨子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的。”
  
  这黑风寨虽是土匪窝,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是这群土匪却极其团结,
  
  尤其是八年前那场叛变过后,几乎再无一人有二心;
  
  黑风寨的规矩也是出了名的,这也是在周边众多山头都沦陷后黑风寨却越来越
  
  强大的原因。所以当屠老大说到这儿,大家也不再说什么。
  
  “大当家的可有人选?”台下一人问道。
  
  “这事不能我决定,凡是自认为有能力的,就可以自我推荐,
  
  然后由兄弟们投票决定,可有异议?”屠老大问。
  
  台下无一人反对。
  
  “既然这样,自荐的兄弟,请站到我两边来。”屠老大话一出口,
  
  众人便面面相觑,接着便开始有人走上台去,站在屠老大左边;
  
  接着又一人上去,站到右边,没过一炷香时间,屠老大两边已经站了
  
  六名土匪,都是颇有资历、能力、威望的人。
  
  豹子站在下面,心里挣扎着要不要上去。论资历,他是和屠氏
  
  兄弟一起打江山的人,元老级了;论能力,整个黑风寨的安全都归
  
  他管,从来没出过一点差池;论威望,台下近半数兄弟都是他带上山
  
  的。还有谁比他更适合黑风寨接班人的位子呢?
  
  豹子并不是不想坐这位子,之所以挣扎,是因为他曾多次建议屠
  
  老大将兄弟们收编到八路军,最终总是被屠老大怒斥一顿。尽管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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