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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评戏

三章 评戏 (第1/2页)
  
  常思豪侧头瞧去。只见身边站了个二十來岁的青年男子。白衣素冠。雅度从容。身形微躬正向自己拱手。忙还一礼道:“梁先生在卸妆。我们也是在等他。”
  
  白衣青年道:“唔。如此我也在这里相候便是了。”刘金吾料他也是个戏迷。便上前搭话。相谈几句。果然对方于戏曲艺苑之道极是精熟。不由大喜。拉着他聊东扯西:哪出戏编得好。哪家班子唱得妙。哪里当改。哪里不足。口中尽是些“犯调”、“借宫”、“豁叠”、“赠板”之类的名词。说了个不亦乐乎。
  
  常思豪听得一头雾水。半点也不明白。但瞧那白衣青年兴趣缺缺。只是礼貌应付。偶尔简单说一两句。便引得刘金吾或是恍然。或是赞叹。显然水平比他高出不少。
  
  过不多时。锦帘斜挑。众戏子们鱼贯而出。刘金吾拦问道:“请问哪一位是梁伯龙先生。”一白发老者侧头停步:“侬寻吾何事。”声不甚高。便是南人口吻。其音柔而气壮。目光炯炯。亦自慑人。刘金吾吃了一惊。见这人身高八尺。极其雄伟。比之刚才在戏台上远远來看显得高大许多。兼之生得浓眉高颧。颌下虬髯支离如炸。若不是面色白晰。只怕要被人当成李逵转世。仔细打量之下。他那与黑须形成鲜明对比的满头白发。原來并非发套。竟是真的。愕然道:“您便是梁先生。”白发人道:“弗错哉。”刘金吾有些迟疑:“如果我沒记错。您今年应该不过才四十六岁零三个月。怎地这头发竟全白了。”
  
  梁伯龙呵呵笑道:“愁的唆。”
  
  刘金吾连连感叹:“想不到。想不到。您的经历在下也知道一二。那般愁苦。确是伤人不浅。”梁伯龙笑道:“咿也。都是过去的事体。如今吾头上生白玉。说明脑内已无浊。侬又替吾伤的什嘛心呢。”前几句还是吴侬软语。末了一句。又夹些陕西味道。显然天南地北走惯了的。
  
  常思豪听他说话敞亮。心中甚许。拱手道:“刚才听得先生一场大戏唱得凛烈生虹。令人胸膺大开、肝胆俱壮。佩服佩服。”
  
  梁伯龙眼睛微亮。道:“这出戏只唱了几场。许多人都评说结局弗佳。令人气为之沮。其实是只见其悲。弗见其壮。你这后生。倒有些眼光哉。”这几句说來又夹些北方官话味道。多半是特意为让对方听得明白。
  
  常思豪道:“天下英雄豪杰。一生风光适意、圆满善终者少之又少。人活的是个过程。只要这一生敢爱敢恨。快意恩仇。活得轰轰烈烈。强于碌碌隅安终老。死之悲哀。唱來容易。先生这出戏。能唱这般生之豪情。那才足见功夫。”
  
  梁伯龙一怔之下。喜出望外:“莫窥到。真个莫窥到。京中痴人数万。竟然还有一人知吾戏中真意。侬可知。吾使尽全身解数。正是欲待钓起万丈豪情。咏出生命之壮美。却教一班弗懂戏的只听出个呜呼哀哉。真闷得人沒脾气。还好有侬。还好有侬。”上前來拉了他手又攥又摇。
  
  他口音南北兼杂。总体來说偏于糯软。总是吴语多些。说得快了常思豪反应不过來。只是听懂了个大概。愧然而笑:“我也不懂戏。只是听先生唱得情真意切。有感而发罢了。”
  
  一旁的白衣青年道:“梁先生声若龙吟。高时绝岭攀极。低如临渊取碧。令人赞叹。这一出《秦公烈》破古谱之窠臼。迸团圆之旧例。亦可算戏家上品。然却离登临绝妙还差了一小步。”
  
  梁伯龙一愕:“请指教。”
  
  白衣青年道:“戏曲之道。述事第一。述事即为陈情也。务在贴合人情事理。尽其原委。展露根源。摹物述心。状之如生。问答对话之际不见扭捏造作、斧凿精工之痕迹。方为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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